天幕之上那道被撕裂的创口,越来越为狰狞而庞然,仿若停滞了日出日落、星辰流转,暗紫色的夜空已经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。
在不知高度的云翳之上,一个衣着朴实无华,甚至可以说有些狼狈的女孩,从虚空中浮现出了身影。女孩透出了和外表决不相符的气质,宛如降临的神祗一般,她俯瞰着这个庞大的世界,冷漠的眼眸当中,渐渐显现出了几缕祈盼。
——彩织,你就在这里吗?
闭上眼睛,扩散感知,迅速将心念和这里连结了起来,她搜寻着那牵念之人的位置。
却不知,这种过于迫切的举动,急速抽取着她身体里的力气。当她听到耳边剧烈的风声,以及那种久违的失重下坠感之时,才惊愕地放弃了搜寻——重新启动对身体的操控,终于在离地面只有几百米的高度,刹住了坠落的身躯,她松了一口气,漂亮的眸子里却已经布满了疲惫的血丝。
——这个世界……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呢?
脑子闪过这样的念头,让身躯慢慢降落到地面上。她想起了好不容易到达医院,来到草野彩织的病床前的时候,在昏迷不醒的女孩身边,她和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悠羽千歌的对话——
“姐姐……到底发生些什么,你能告诉我么?”
“如果是指你和流萤那孩子失忆之前的事情的话……我倒是都能告诉你。”
“其他的……就不行?”
“说实话……我也不知道,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很意外……抱歉,里杉。”
“都是因为姐姐你说的,我身上的那种‘势’的缘故吧?都是我的错才……”
“要是你觉得一切都因你而起,就更应该努力去解开这样的魔咒,不是么?只是……这样的事情,我发现自己完全帮不上什么忙,姐姐真的很对不起……”
“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什么的!”
“欸?怎么了?”
“你们都是这样,都是从说着对不起开始的。擅自接近我,做着一些没有必要的事情……明明我只需要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就好了——今后也请姐姐和我保持距离吧。”
“……发生了这样的事情,还是令人意外地冷静啊。”
“我不知道……津边同学,还有流萤她,我能拯救回来么?”
“你已经改变过一次历史了……要相信自己这次也能做到的呢。”
“嗯,那么……也请姐姐告诉我,我失忆之前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吧。”
……
在悠羽千歌的叙述的提醒下,那些曾经遗失的记忆,逐渐被重新拾取起来。
零碎的、似曾发生过的片段在浅见里杉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——
默默站在操场边缘,孤独地看着在偌大的场地里面运动和玩耍的同龄的学生们,她看到了朝自己走来的那位少年的真挚的眼神:“我希望帮助你!”
教室里,站在那位名为津边青木的男生身边,略显紧张地,她向几位同班同学自我介绍道:“大家好,我叫浅见里杉……希望和大家成为朋友,今后请多关照!”
坐在自己的座位上,她看到之前和自己非常疏远的同学宫本晓茜,手里拿着一本习题册,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,有些生怯不安地向她求助道:“浅见同学,这道题应该怎么做,能教教我么?”
放学后昏暗的走廊当中,她发觉自己非常自然地牵上了安逸寺流萤的手,和对方并肩走在一起。只听对方那有些埋怨的话语传入了耳中:“哼,我就知道你会说都是津边的功劳。”
在社团的排练室里,草野彩织嘟起了嘴,双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芒:“咦,听说里杉酱最近和一个男生很要好呢……该不会是……男,朋,友?”
画面倏忽转变,在有些刺眼的阳光下,只见草野彩织依靠着楼顶的栏杆,朝她微微笑道:“里杉,我已经和那位佐仓同学分手了呢,以后中午还是像以前一样一起吃饭吧。”顿了顿,草野彩织泪光盈盈地望着她,有些失落地道:“诶,不可以么?”
她看到自己和安逸寺流萤即将前往的参赛的那一天,同班同学一起前来为她们祝福,只见班长三浦绘奈笑嘻嘻地说道:“香山老师说了,会在电视上转播你们的演奏,大家都会看的……所以里杉酱,流萤酱,比赛一定要加油呢!”
她看到乐队里的一行人,携带着各种各样的乐器,紧张而期待地坐在巴士上。乐队里一向最为活跃的号手椎名诗乃对她说道:“里杉酱……总觉得你最近可爱了好多呢……咦,不对,我是说以前也很可爱啦,就是两种不同的风格……”
话到一半,只见身为队长的樱庭明音不客气地敲了敲椎名诗乃的额头,轻笑道:“好了,到会场那边还有两个小时呢,大家在车上好好休息一下吧。”
椎名诗乃吃疼地捂住额头,不悦地瞪着樱庭明音,回应道:“……喂,我的精神好得很呢!倒是团长大人最近变得唠叨了起来,有向老女人发展的趋势哦……”
在嬉闹的话语当中,她看到了早已呼呼大睡的鼓手德川修彦,正在擦拭自己的低音单簧管的清水诚冈,以及——循着樱庭明音那隐含的担忧的视线,她看到了正默默地坐在角落里,久久地望着窗外,似是怀有心事的草野彩织……
她看到天地间下起了足以遮蔽一切的大雨,雷声震耳,雨声嘶鸣。
她看到了那个巨大的音乐会场,亦变成了暴雨中的一座孤岛。
她看到草野彩织静静地伫立落地玻璃面前,大雨在玻璃的背后形成一道宽大的雨帘。宛如身在雨中的倩影转了过来,微微蹙眉,少女用认真的神情对自己说道:“我……喜欢你。”
甜蜜、忧伤、悔恨……她的心犹如正在被虫子一点一点地啃噬。
恍惚的意识中,她看到了对方失落地离去的身影,她想要挽留却不知从何开口……直至,当那本可以避免的,残酷的事故发生的时候,她满心悔恨地,无助地流着泪水,任由自己冰凉的身躯靠在另一个人怀里……
回过神来,独自站在广袤无人的原野上,回忆起了过往的浅见里杉,紧紧地握起拳头,良久方才松开。不觉指甲已然刺破了肌肤,在她的光洁的掌心留下了浅红的血痕。
——又是这样的缘故……我真是,无可救药的笨蛋啊!
在紫色夜幕的渲染下,女孩身侧的粉色木槿花,不禁有了些许隐秘的忧伤,径自泣诉着什么。
只是一瞬间,便已然心有所感,浅见里杉望着远方的巍峨的山脉,喃喃地说道:
“我可是你的勇者呢……等着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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